【棋昱】怦然心动（一）
“谁是蔡程昱？”
来者不善，蔡程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觉得又是哪个来挑事的，可心里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停下手上收拾的动作，慢慢扶着桌子站起身面对着班门口声音传来的方向，默默摸到靠在桌边的导盲杖握在手里给自己平添些勇气，“我是。”
“我是六班马佳，余老师说你眼睛不好，让我们多来几个人帮你收拾东西接你回我们班。”声音由远及近，有四五个人或许更多，蔡程昱看不真切，虽然马佳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但也能听出他并无恶意，是以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松了一口气。马佳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但也不是针对蔡程昱的，余老师周一特地在班会上说了会从一班转来一个有视力障碍的同学，在一班遭受了霸凌，班主任因为快要退休无力看管并未替他主持公道，虽然这个同学有视力障碍，唯成绩论也不是他执教的理念，但是蔡程昱同学在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里考到了全年级第22名，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完全有能力和大家一起坐在六班的教室里。马佳爸爸妈妈都是军官，马佳打小就被培养得根正苗红，从来看不惯欺负弱小的事情发生，当即义愤填膺毛遂自荐，举手说自己作为班长有义务去把新同学接过来，还会多带几个男生撑场面，好让一班的混混也知道新同学到了六班也是有人罩的。
马佳清清嗓子，挥手让跟着自己的几个人帮蔡程昱收拾东西，自己站在一班教室中央更大声地说：“余老师说了，你现在是六班的人了，你有47个兄弟姐妹，我们不能欺负你，更不能让外班的人再来欺负你挑衅你，你就放宽心好好学习就行，其他的我们帮你摆平！”
“切，瞎子一个，学个屁的学——”——嘭！哗啦——
蔡程昱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下意识转向右边，手里的导盲杖也被提到了胸口当做防御的武器，他旁边的桌子应该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桌脚在瓷砖上划过刺耳的声音，桌兜里的书也掉了一地，桌子的主人就是经常带头霸凌他的男生，是学校里著名的“混混”。
“挡道了。”踹桌子的人不知道是谁，声音懒懒散散的，模模糊糊看上去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蔡程昱本以为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会扭打在一起闹出不小的动静，可混混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他的几个跟班也没有替他出头，几个人一个字都不敢说。
“哟龚子棋你还记得来？”马佳闻声回头。
“啊对不起，睡过头了。”男生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头，“你们怎么也不喊我？”
“谁喊得醒你啊大哥？”马佳嗤笑一声，“快帮忙！”
“你就是蔡程昱？”男生没有理马佳，却突然凑到蔡程昱眼前，于是他大概看见了男生凌乱的头发和歪斜的衣领，模模糊糊辨认出男生应该蛮帅的。
“我是。”蔡程昱攥紧手里的导盲杖，点了点头。
“你真的看不清呀？”男生或许是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听起来有点失落，不过也只有一瞬，蔡程昱的右手被男生从导盲杖上拉下来挎在他曲起的臂弯，“走，带你回班，前面路障我清掉了，不过还是小心点。”马佳看着龚子棋拉走蔡程昱路过“混混”面前还不忘记仗着身高优势冷冷睥睨的眼神时幸灾乐祸得想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腹诽不可一世的“混混”见到“黑道太子”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啊！只不过碍着自己还有余老师安排的公务在身不可以笑场，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了。
出门，右转，十来步的距离，再进门，短短的路程蔡程昱觉得分外安心，上课铃适时响起，熬了不安宁的一个多月，迎接他的光就在面前。“余老师，我把蔡程昱同学接来了，马佳他们在后面。”龚子棋扶着蔡程昱站到讲台旁边就离开了，马佳和后面帮他搬东西的同学也进了班顺手带上了门。
“蔡程昱同学，欢迎加入六班！以后你也是六班的一份子了，千万不要见外，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同学们帮助，有什么问题也记得随时来找我。”余老师先是轻轻俯身拥抱了他，然后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将他介绍给全班，蔡程昱还不知道，肩膀上这份不轻不重的力道，在日后会成为鼓励他前进的动力，亦是他跌跌撞撞探索世界的后盾。
“欢迎！”马佳把蔡程昱的几本课本夹在胳膊下面带头鼓掌，后面几个人也是一个比一个鼓得响。
“谢谢大家！”蔡程昱鼻子有些发酸。
“你想坐在哪里呢？坐在第一排可以吗？梁朋杰自告奋勇愿意把他的座位让给你呢！”
蔡程昱慌张地暼了一眼门口跟马佳站在一起的几个男生中的有一个在疯狂向他招手，即使眼睛看不清也能分辨出一口白牙，他或许就是梁朋杰。“不用！真的不用了余老师，谢谢您，但是我即使坐在第一排也是看不清黑板的，所以不用麻烦别的同学为了我腾位置，我坐在最后一排有录音笔就可以了。”
“啊？这样啊，那好吧，那你先坐在靠窗那组，和龚子棋一起吧！下次月考完换座位的时候你就可以选你自己想坐的地方了！”余笛挥挥手，马佳立刻上前带着蔡程昱走到了他的座位安顿他坐下，“为了迎接你来我们全班都做了大扫除，桌椅都是干净的，你直接用。哦对了你的书给你放这儿了，你再按你习惯摆摆，我是咱班班长，有啥事儿直接来找我就行，我座位在第三组第五排，你往前走个……大概四五六七八步就能找到我！”马佳回座位之前还不忘一巴掌拍在龚子棋背上，响亮的巴掌声吓了蔡程昱一跳，“新同学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他啊！”
吵闹逐渐归于平静，大家都开始最后一节自习。蔡程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和笔记本，他从普通班直接转到重点班，怕是还有很多功课需要补上，思及此，他转头看向左边一直打量自己的视线，“同学——”
“龚子棋。”龚子棋自从蔡程昱坐在他旁边就一直撑着脑袋看他，直勾勾地盯着，一点儿不怕惹恼新同桌。听见蔡程昱找他，二话不说就拉起蔡程昱的左手摊开掌心，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上龙下共的龚，棋子的子，棋子的棋。”
蔡程昱愕然，手心猝不及防的触感似乎也在他心上一笔一划刻下，手背接触到的手心干燥温暖，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让他立刻就红了耳朵尖，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我其实不是完全看不见，你可以写给我的。”
“哦。但是这样你记得比较清楚吧？而且你不是眼睛不好？还是能不用眼睛就不用眼睛好一点吧？”龚子棋不以为意，曲起胳膊趴在桌子上自下而上猫儿一样好奇地打量他的新同桌，“那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蔡程昱学着龚子棋的样子在桌子上写：“前程的程，上日下立的昱。”
“前途光明，好名字呀。”
“难道不讽刺吗？”蔡程昱自嘲地扯扯嘴角，“我几乎看不见了，哪还有光明呢。”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不是完全看不见？”
“没差啦。”蔡程昱叹了口气，“我中考之后出了车祸伤了视神经，现在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对光的感知度也下降了，看书写字需要凑得很近才可以看见。”
“原来如此。不过那你怎么……没去那种专门的学校？”
“因为已经被录取了，而且我不太甘心。”蔡程昱手攥成拳头，指甲微微在手心刻出痛感，“我想赌一下，医生说或许有办法治，我想赌一下我能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哦。我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因为我开学之后一个月才来上学的，所以也错过了分班考试直接分到一班了，我不用下楼做操，不上体育课，也不去食堂吃饭，我都没怎么出过班门，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那你期中还能直接考到第二十二名也很厉害了，说明你参加了分班考试也可以分到六班，你转来六班算是回家了呀。”
“那是因为中考之后车祸之前我有提前补习高一的课，而且我想用期中考的分数和排名做筹码找余老师联系转班，所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不过好在考得还不错，并且余老师人也很好，当即就同意我来六班了，说六班是他带着的，让我来更放心一点。”
“一班那几个混蛋是不是老欺负你来着？放心，他们以后不会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自大了，蔡程昱觉得有点好笑，“你怎么那么自信？”
“你来得晚不知道也正常啦，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家是混黑道的比较怕我，背地里偷偷喊我黑道太子，所以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喏，再加上家在部队的马佳，有我们两个罩着你，你可以在一中横着走。”
噗嗤。蔡程昱被逗笑了，嘴角挂着一个酒窝，“真的呀？那谢谢你们了。不过你家真的是混黑道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爸第一次来开家长会来晚了，在阶梯教室被全年级家长注目，我爸是歌剧演员，喜欢健身练得块头比较大，就巨石强森那样的，而且刚结束演出脸上带了妆没卸看起来很凶所以被误会了。”龚子棋似乎有些苦恼，“虽然听起来是很酷但是万一哪天他再来开家长会人设立不住那多丢人啊。不过马佳他家确实是军官世家，我之前去部队大院找他玩还要登记呢。”
“你们平常还一起玩啊？真好。”蔡程昱的语气里全是羡慕，自从车祸之后住院再到回家休养再到回来上学，他已经很久没跟初中的朋友联系了，现在这副半盲的样子，也不觉得自己还会认识新朋友，更不奢望还可以一起出去玩。
“我和马佳是小学同学打小就很熟了，再加上黄子弘凡，张超，徐均朔，还有梁朋杰，我们关系都不错，偶尔周五放学我们不着急回家会打会儿球再回去，周末也一起出来玩过。”
“真好……”蔡程昱喃喃自语，垂下眼睑没再接话，自顾自地拉开笔袋，想找出笔写作业。
“以后你们熟了就好了啊，我们可以一起出来玩。”龚子棋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快要睡着了。
“啊呀子棋，你能帮我看看，我的笔袋里有一只钢笔吗？深蓝色配金色的。”
子棋。龚子棋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可他没有来得及探究原因那种奇异的感觉就消失了，他坐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看蔡程昱的笔袋，那里面只有几只中性笔，“没有。是黄子他们帮你收拾东西不小心落了吗？我让他回去帮你找。”
“没事！不用了，谢谢。那可能就是丢了。”蔡程昱制止了龚子棋，摇摇头笑笑，“我也不是第一次丢笔了……”
“丢？”龚子棋冷哼一声，“真的是丢了不是被人偷了拿了故意捉弄你？你还丢过什么东西吗？”
“大小文具、水杯和导盲杖都丢过，水杯和文具再也没找到过，导盲杖有人看不过去还给我了，还有笔记本和作业，不过我在讲台下面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划花了，我只好又抄了一份。”
“都是一班那群混混干的吧？！欺人太甚！”龚子棋咬牙切齿，“一群小人！”
“算了，都过去了。”蔡程昱笑笑，“对了，和你聊了这么多，我本来是想问问你你们的进度学到哪里了？一班学的应该会慢一点，我想知道我要补的课有多少。”
龚子棋从蔡程昱桌上抽出课本翻了翻，“语文和英语的进度差不多，数学物理化学会快一点，生物地理历史都是一个老师所以也一样。我可以把我的笔记和作业借给你。”
“不用啦，谢谢你。”蔡程昱下意识回应，没看见龚子棋不爽地皱起眉毛，“是不是快放学了？你的笔记和作业周末也要用吧，我先回家自己看看，如果哪里不会下周再来问你。”
“你家在哪？”蔡程昱报了一个地址，龚子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在自己家后面的小区，“那离我家不远，你今天晚上着急回家吗？我爸回家很晚，你可以来我家一起学习，或者我方便去你家吗？这样我回家比你回家更让人放心点吧？或者明天？后天？文科还好说，数理化的老师不一样教学风格不一样笔记也不一样，你不想更快适应六班的节奏吗？”
“我……”
“蔡程昱同学，我们才认识不到三十分钟，你都说了多少个不了？”
“不是。我真的没关系的。”蔡程昱不自主地卷起了书角，手上的小动作一点没差落进龚子棋眼里，“你告诉我学到哪里就好了。”
“数学学到第三章第四节，物理学到牛一定律，化学下周就要开始学元素周期表了。”
“啊，好的，谢谢你。”龚子棋没有忽略蔡程昱微微皱起的眉毛，心下了然，蔡程昱大概还没有学到。
“如果学习上有问题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好吗？”龚子棋补充。
蔡程昱勉强地扯扯嘴角，说道：“好。”
“我是说真的。”龚子棋有点不放心，蔡程昱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你很要强不想麻烦别人，但是你既然来了六班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还是我同桌，就算余老师不说我也有义务帮你跟上课程，况且余老师也跟我强调了一定要多关心你，不让你受欺负是一方面，帮你跟上进度是另一方面。你不用太……见外的。”
这次蔡程昱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好。”
铃响，下自习，放学。一瞬间安安静静地教室就变成了煮沸的锅子，蔡程昱听着周围沸腾嘈杂的声音心里吐出一口气又暗暗提起一口气，新班级新同学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而周五独自放学回家一向是他的挑战。只是……大家都争着抢着早点收拾书包早点放学回家，龚子棋坐在他旁边却没什么动静，甚至他已经听见马佳喊他了，也没见他有准备放学的意向。
龚子棋听见马佳喊他，昂起头朝马佳挥挥手示意自己先不走，仍然保持着半趴在桌子上的状态观察蔡程昱。
“子棋，你不走吗？”不知是龚子棋灼灼目光终于还是烧到了蔡程昱，还是龚子棋的存在影响了他收拾东西，班里的喧嚣逐渐平息，只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蔡程昱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问了出口。
“你不走吗？”没想到龚子棋又反问了回来。
“我……我哥哥今天晚上有事不能来接我，我想晚点再走。”蔡程昱握紧书包带子，慢吞吞摸索着开始收拾。
“平常都是你哥哥来接你吗？”
“嗯。我两个哥哥都是音乐剧演员，周五晚上和整个周末基本都有演出，只能每天中午给我送饭，周一到周四才可以接我回家。”
“那你周五留到最后才走，是怕走廊和楼梯间人太多被撞到？还是怕那几个混混会找你麻烦？”龚子棋盯着蔡程昱，没有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和不安，“还是都有？”蔡程昱的沉默让他确认，“都有啊。除了抢你的东西藏你的东西言语上的攻击，他们有对你动手吗？”
蔡程昱摇摇头，“没有。只是这些罢了。所以还能忍受。”
龚子棋眼神在他露在校服外面的胳膊上转了一圈，大致判定没有什么淤青，确定蔡程昱应该没有撒谎，倏地坐起身抻了个懒腰就开始往自己的书包里装书，“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就送你到拐角。刚好顺路，走到大路上你应该记得怎么回家吧？也安全一点，我们就在那里分手好了。”龚子棋不由分说地语气让蔡程昱难以拒绝，只好默默加快手上的动作，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才将手轻轻搭在龚子棋的肩膀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僵硬，谁料龚子棋又倔强地拉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妥帖地挽在自己臂弯里，突然拉进的距离让蔡程昱又开始慌乱，始作俑者却好似没有发现他紊乱的心跳和僵硬的手臂，转头贴近他耳朵小声嘱咐：“小心点，你左前方有个凳子，把它踢开。”
蔡程昱试探着伸出左腿，小心踢走那个凳子，没想到却获得了龚子棋的夸赞：“棒！”
出门，穿过走廊，下楼，穿过空旷的操场，走过热闹的街道，过了马路，龚子棋带着他稳稳地走，站在约定好要分手的路口轻轻放开他的手：“这是你平时回家的路吧？”
蔡程昱点点头，“嗯。谢谢你，子棋。”
“那拜拜，周一见。”
“周一见。”蔡程昱模糊地看着龚子棋转身走向另一边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探着导盲杖慢慢向家走。
而在他的背后，龚子棋再度转身，落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慢慢跟着，一路护送他直到单元楼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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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忍住又开新坑了orz
这次尝试回归校园，捉摸一些那些年少时莫名而生的情愫~
